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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凡达》时代的视听娱乐是疾速的、震撼的、眼花缭乱乃至头晕目眩的。它归根到底是被动的。你除了把六根之门完全敞开,毫无保留地迎接六尘的巨大攻势之外,别无选择。

看《乌盆记》却需要“慢”的视听娱乐耐心。并且,在这耐心之余,你还需要有主动的心态,体会、猜测、心领神会乃至心驰神往。他考验的是你不同凡响的时空转换和调节接收能力。

在古老而崭新的京畿,属于过去娱乐时间的《乌盆记》和属于未来娱乐时间的《阿凡达》正同时上演,数千年光阴共冶一炉。卢卡斯或马志明,恰如你手中的调频,指尖转换之际,已经在时空中行走了数百年。

不用欢呼慢娱乐时代的归来,慢娱乐时光其实无法追回,那只是你手中的一个频道而已。在时间的缝隙中,给曾经在京津大地上繁盛一时的慢娱乐一个怀想的机会和一个安身的所在,已经是时代的大幸了。毕竟,像马志明、单田芳那样的老板和慢娱乐大师们,不会更多,只会更少了。

仿制慢时代的娱乐现场

收音机嘈杂的换台声音是整晚唯一的转场音效。这音效也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只是在开场和转场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响起来。有心人听了嘿嘿一笑,“逗你玩”,无心的人听不懂也没关系,慢时代娱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太刻意的剧情隐喻,也没有故作高深的技术形式。它的核心是人,演员(尊称“老板”)的表演和唱腔高于一切,一定要有拿手的绝技;观众则可以按自己的节奏叫好或喝倒彩,不一定要礼节性地在演出告一段落后才随大流鼓鼓掌。

一张上世纪三十年代风格的戏园海报是舞台上唯一的醒目装饰。这个装饰比转场的收音机声音更明确地提示了,这只是一个仿古的娱乐现场。在这张海报上,制作人还是忍不住卖了一点形式感。如果讲原汁原味的墨壳原态,这张海报绝不应该挂在舞台中央,而应该贴满戏院的外墙与全市的布告栏。原谅制作人这一点小小的后现代形式感吧,墨壳原态只能在考据癖的想象中无限接近,而不可能回到从前。

细听转场的声音,有周璇或明或暗的《花好月圆》,还有马三立片断的《逗你玩》,等等,都是“七零前”才熟悉的广播语言。广播确实是慢娱乐时代视听的象征,就如“零零后”拥有的IMAX巨幕、3D或“蓝光”,“七零前”只拥有收音机或者慢娱乐现场。

这样简单的慢娱乐舞台已经让天津大礼堂的走道上也坐满了人,名为“墨壳原态剧”的《乌盆记》1月9日的现场显然是成功的,马志明、王珮瑜、单田芳在这里上演跨界合作,十多天后,这样的情景还会出现在北京北展剧场。

墨壳原态,与时光有关的乡愁

墨壳原态剧,是制作人为《乌盆记》度身定做的词汇,算是一种定义吧。无需打听什么叫“墨壳原态”,尽管制作人肯定会给出很满意的答复,你只需看完现场就知道了。简而言之,它是一种跟地域关系不大,但与时光关系很深的乡愁,一种被时间凝聚的慢时代娱乐怀想。那种慢时代的娱乐现场,其实无关地域界限,是我们所有人时间荒野上的娱乐家园。正因为在时间的荒野上,所以相声、评书、京剧才能汇聚一堂,相逢一笑。

马志明、王珮瑜、单田芳,每一个名字都是一座金字招牌。在天津,你只要跟一个出租车司机说起马志明,他保准会给你来一堂马派相声的普及课。王珮瑜的老生唱腔则具有难得的高识别性,不管你是不是票友,只要听过一遍,肯定会说“哎呀,这声音我听过,电影《梅兰芳》里冬皇的声音”。单田芳更是华北地区家喻户晓的评书大家。若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慢娱乐最鼎盛的时候,这样三个人聚在一起,绝对是不可能的任务。主流娱乐总是有矜持的资本。并且,有什么必要呢?相声、评书、京剧,本是老北京人老天津人娱乐生活的老三样,任何一样都足以度过一个满足而愉快的夜晚。

八十年后,这三样京味娱乐集纳三界大腕跨界归来,才做成一台大戏,虽是盛事,却引人慨叹。跨界本非“原态”,之所以称呼“原态”,只因隔着八十年的时光看过去,他们有了相似的乡愁。若追思这种乡愁的成因,只能回到地域文化日渐消逝这个主题中。大家都向纽约看齐,以为可以收获全世界的文化奇观。最终,文化奇观确实收获了,但是文化也仅剩了奇观。地域文化与城市的居民不断疏离,陌生人社会中不再有亲切的熟人剧场,戏剧大师不再向你抛出水袖,老板也不再与你票友相称。你的戏剧朋友成了艺术家与天王天后,他们光芒四射却与你对面不相识。

在这种时代,天津堪称奇迹。这里大概是全中国地域娱乐方式保留最完善的地区之一。天津人至今能和相声、评书比邻而居,天津洋楼和慢娱乐也依然相映成趣。这个北京身边默默陪伴的城市,忽然显现了地域文化上对北京的承托力。尤其近年来,以相声为代表的说笑艺术复兴,令天津有了慢娱乐原乡的色彩,在天津孕育,经北京发酵,京津的慢娱乐互动初成气候。

此次《乌盆记》集相声、评书、京剧三大慢娱乐形式在天津首演,月底到北京巡演,有点慢娱乐发起总攻的意思。不过,不要轻易欢呼慢娱乐时代的归来,那只是一个善意的愿望而已。慢娱乐时光其实无法追回,你手中的娱乐频道太多,能给它一个节目时间已经是时代的大幸了。毕竟,像马志明、单田芳那样的老板和慢娱乐大师们,不会更多,只会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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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多钰

李多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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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子非鱼,资深传媒人,专栏作家。 blog.sina.com.cn/youfish t.sina.com.cn/liduo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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